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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强盛】吞声 15





高启盛并没有和高启强商量去北京参加夏令营这件事。



在某些事上,高启盛有他自己的主意。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能为自己选择负责的大孩子了,再就是从小以来,各方面他都被保护得太好,什么事都是哥哥供他养他。



他想默不作声地把这件事自己做了,钱的问题自己解决了,再给哥哥一个“惊喜”。他想,如果真能通过夏令营被保送,哥哥一定是笑不拢嘴的。



高启盛像一只从内而外,想要啄破蛋壳的雏鸟。哪怕浑身还湿漉漉,尚未睁开眼,细毛成一绺一绺,却要学飞,迫不及待地证明它能反哺这个家,能衔回青枝,再靠回哥哥的羽下,说我已经能和你一起筑巢了。



可他不知旧巢之外即是万丈深渊,跌下去,是会摔断翅膀折断短喙的。



他想飞去的长空,不是艳阳高照风和日丽,更可能是暴雨雷鸣,它甚至来不及伸开没长好的翅膀,就可能会被拍落在地面,任冰冷的雨水淋过它一遍又一遍,直到死去。



在别人眼里,高启盛是个守规矩的乖孩子。是,高启盛会永远按要求写完所有作业,从不旷课从不迟到早退,就连课间操,动作都能做到完全标准。但在另一些事情上,他却能眼都不眨地越线。



他视班主任三番五次的强调为耳旁风,听了就过了,心里一丝波澜都不曾被惊起,他已然做了打算,甚至是按部就班的计划。



一周一次,满打满算,一个月就足够了。



那晚,正值小周的晚假,其实也就是只放一个晚自习。多数学生是出校买点零食买点日用品,玩闹一会儿,一晚上也就过去了。



高启盛套着连帽衫,混在乌泱的人群中,走入了学校侧街的一条旧巷。他双手揣兜,微微低着头,眉尾有一丝戾意,裹着他错节的生长痛。尖锐无比,欲要勾破他的网,或者说,他会用自己做刀。



他不用掏出卡片反复核对地址,也能数着第几个巷口转弯,推开那扇门。



“一次,最多多少。”高启盛径直坐在了破旧的桌前,拉低了连帽衫,阴影盖住他大半张脸。



“等会等会,小兄弟。面生啊,第一次来?”管事的人有些迟疑,又见高启盛身上披着那件的外套,心想终于有小崽子来了,不然发那卡片都白瞎了。



“四百起步,受不了了就停——不过,少于四百可是装不满一袋的,那就不算数了……”



“现结是吧,抽吧。”高启盛撸起袖子止住了那人的滔滔废话。



管事的人一挥手,让他往里间走。空气里一股淡淡的霉腥味,灯光昏暗。给他抽血的人随便拿了一副针具,随便用棉球擦了擦他的肘窝,就将长针对着血管刺了进去。



好痛。



高启盛拧了下眉,但他就那样默默地注视着,暗色的血液顺着管子,往三联袋里涌。



他看到袋中暗红一点一点积高,忽然想起了自家鱼档里,被冲散在地上的鱼血。落在暗色地面,就显得脏了,倘若溅在白鳞上,又红得放肆,像鹤顶一点红。



渐渐地,高启盛感到有些心悸。他咽了咽口水,试着稳住心神,然而血袋才刚堪堪装满一半,他抿着唇,不知不觉咬紧了牙关。



他听有闷雷响起,有风搡开铁门,撞出刺耳响声,那声音像是怎么都散不去了,像是被烙在耳膜上一样,发出持久的鸣声。



前心后心皆是出了冷汗,高启盛觉得左手轻飘飘的,像是没有知觉,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,屋里本就灰暗,视野里一会是桌子上铺了一团墨,一会血袋里又像是虚空,像被挖出一片青,再变成纯灰。



暴雨砸在窗上。发出无数声响,可高启盛注意不到这些了。



他觉得连呼吸都要用些力气了。



好在这时也到了四百的标线,他抬手叫停,却觉得另一只胳膊像灌铅一样,最终只是指了指针头。



他揣着六张崭新的红钞,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那扇门。他这才发现,屋外在下雨。



暴雨滂沱,可他没有伞。



于是他走进雨中。雨水很快淋湿了他,冷冷地贴在皮肉上,他身子本就寒,这么折腾了一番,手脚就没有一处是暖的。被雨一浇,激得他整个身子不住地打颤,从牙齿到脚,都打着抖,他跌跌撞撞地走了一路。



晚上路黑,空无一人,眼镜被雨水蒙住,要用很大力气才能看清路。



鞋子湿透了,很沉。一点都不留情,路灯下的积水坑能被吹出一波一波的水浪,碎草花瓣被卷到一边。



好不容易到校门口了。



明明上一秒还那么冷,转瞬却仿佛身在三伏天,被烈日浇着,冷水也成汤镬。



暖一些了,好一些了,没什么的。他甚至在极夜中看到了大片白光,整个人轻飘飘的,一点都不难受了。



下次还能来,没事的。





值班室的大爷嫌屋里闷,透不过气,就用将窗户拨开了一条小缝。他再一看,怎么有个人影倒在地上,再定睛一看,是本校的校服!



这还了得?



他连忙冲过去查看情况,摸了一下地上人的脖子,冰凉无比,大爷匆忙去探他鼻息,气若游丝。



他连忙拨了120,给教务处打了电话让他们赶快通知家长,又连抱带扶着地将已经晕过去的高启盛弄到值班室。



高启盛面色惨白,紧闭着双眼,头发上的水一滴一滴顺着鬓角往下淌,他好像碎了一样。



不一会儿,红蓝交替闪烁着的救护车就呼啸着拉走了高启盛。



高启强开摩托车不要命是有前科的。



雨天路滑,暴雨扰得他视线不清晰,刹车也不太灵敏了,他却直把握把拧到最底,冲上快车道,哪管他大车小车都在他身边飞驰,溅出的水泼他一身,稍有不慎就会被剐了蹭了。对向来车都是远光灯,在一霎极亮后视野里短暂变成盲黑,也一点不知避一避的。



他顾不上自己的死活了,他只知道他的弟弟,已经要没命了!



高启强带着一身雨水冲进急诊时,高启盛也刚被送来几分钟,正在做全身检查。



“让我看一眼,让我看一眼啊!阿盛!阿盛……”高启强就要往急诊室扑,却被四五个人架住了,末了,他浑身发软,只好拄着墙,垂首双手合十抵在额心。



“求求你们救救他,救救他吧——”高启强以前曾求过很多人,无外乎都是敛下眉角的,时日洗练,他倒是把讨好服软能演出十成十的风味。尽管他心里并不是真的服那群王八羔子。



可高启强这次却是真的,发自内心的乞求了,即使他衣冠不整,无措慌乱,他说得大声,引得整个走廊都人都侧目过来,末了,他还是倚着墙壁蹲了下来,合十的手顺势覆在了眼上。



“求求你们救他……”这话说到最后终成喃喃而语,只有他自己能听见。他愿意下地狱,给这群穿白大褂的做牛做马永世不得超生,只要他们能救活阿盛。



方才几个帮着拉着高启强的,应该就是学校的人了。高启强深呼吸了几口,登时又起了身,抓住了教导主任的手腕,尽管他的表情还保持着克制,但手上的力道却是已经要把人捏碎一样。



“到底是怎么回事,到底怎么一回事,告诉我,阿盛他到底是怎么了!”



“启盛哥哥是吧,冷静,冷静一下。情况我们已经初步了解了,孩子晚假出了一趟校门,回来下雨就倒在校门口了,我们第一时间就把他送过来了,等等结果好吗,等一等结果!”



急诊室里负责抢救的医生一看高启盛的情况,心里八成就有了底,他往上推高启盛的袖子,果然看到一个针孔。



“这帮血牛头子,他妈的不要命了?”医生咬着牙骂了一句。



医生推开急诊的门却没摘下橡胶手套,指着门口几个围着的人说道。“家长怎么看孩子的?高中生,高中生,身体还没长成,怎么能卖血!家属,哪个是家属?”



“我是,他是我弟弟。”高启强往前扑了两步,被卖血这个字眼刺到了。



“弟弟,你差点就没这个弟弟了!跟我来!”



高启强霎时明白了医生要他做什么。他径直拉开袖口说抽我的血吧医生他是我亲弟弟,不要等了现在就抽好不好——



高启强哪里学过生物,他不明白就算是亲兄弟血型也可能不一样,他不乐意离开弟弟身边半步了,他不明白为什么弟弟在生死关头,还要磨磨蹭蹭地用细针扎指尖,放在血型纸上,等个好半分钟,期间他不住地摸上鼻子,想让医生赦免了他。



“快一点吧医生,我是他哥哥,怎么就不行呢——”



“你知不知道,这年头,血都是脏的啊?”



TBC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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